琦君故里話鄉(xiāng)愁｜白巖松：文化不割裂，故鄉(xiāng)就在
隔一條海峽夢回童年舊事，竭畢生心力寫盡故園深情，出生于甌海的當代臺灣作家琦君，寫了一輩子的鄉(xiāng)愁，充滿對故鄉(xiāng)的眷戀。故鄉(xiāng)也以最高的禮儀接應(yīng)著她的歸根。
琦君
8月25日下午，甌海區(qū)新電影院，籌備一年的“琦君文化講堂”迎來第一批觀眾。
臺上，央視著名主持人白巖松以他慣有的審視的目光，娓娓講述著“我的故鄉(xiāng)記憶”；
臺下，數(shù)百位觀眾不時點頭、鼓掌，沉浸其中。
就在幾天前，“琦君文化講堂”開講的消息一經(jīng)傳出，入場券便一票難求。不少鐵粉從樂清、蒼南甚至外地趕來。文化的魅力和感召力可見一斑。
這，是溫州文化的一大盛事。
趙用攝
“琦君文化講堂”的催生者、首席顧問——人民日報高級編輯、著名作家李輝也來到現(xiàn)場，他欣喜萬分：“講堂落成，我非常高興！去年參觀的琦君故居，讓我印象深刻。琦君先生是溫州文化的精品名片，她是寫鄉(xiāng)愁寫得最好的作家之一，以后我們會邀請馮驥才等一批作家、學者來分享他們的故鄉(xiāng)故事。”
為什么談故鄉(xiāng)？故鄉(xiāng)到底是什么？這與人類哲學的終極提問息息相關(guān)——我是誰？我從哪來？要去哪？“回頭的地方越清晰，向前走的路就越堅定。”在白巖松看來，故鄉(xiāng)是距離，是聲音、味道，記憶和人，而最本身的是文化，“文化不割裂，故鄉(xiāng)就在。”
“多聽聽老人說什么，把有價值的聲音、影像留下來，把故鄉(xiāng)留下來”
“琦君先生1949年5月份到了臺灣，6月份就寫了她人生第一篇散文《金盒子》，是什么讓她開始動筆？我覺得是距離，使家鄉(xiāng)變成了故鄉(xiāng)。”
和許多人一樣，白巖松對故鄉(xiāng)最直接的感受是地理與空間的距離，是它讓故鄉(xiāng)開始出現(xiàn)直至清晰。
趙用攝
1993年，25歲的白巖松從北京回老家內(nèi)蒙古自治區(qū)呼倫貝爾市補辦婚禮。儀式結(jié)束，他坐上火車離開。當火車即將開走時，他的媽媽才匆匆趕到。那一刻，看著火車漸漸走遠，母親的身影逐漸變小、遠去，他才突然意識到，原來一直拴在母親手中的搖把上的風箏線，斷了。他要開始用自己的羽翼，承擔起另一個家的責任。車輪轆轆向前，他在車廂里嚎啕大哭。
那一次，白巖松的鄉(xiāng)愁其實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去采訪斯琴高娃，一群來自內(nèi)蒙古的藝術(shù)家朋友聚在了一起。騰格爾演奏起《蒙古人》，奧登格日勒跟著翩翩起舞，斯琴高娃哼唱起悠揚的曲調(diào)……目睹眼前景象，白巖松的淚水再次落下，“曾經(jīng)以為遙遠了的故鄉(xiāng)，在那一瞬間重新被激活，原來風箏線從不曾被剪斷，它一直都在。”
對于故鄉(xiāng)存在的意義，白巖松不止一次地說，“她是我們認識世界最初的樣子，是小時候天天想離開，長大后天天想回去的地方。無論我們走了多遠，回頭望去，都能看到熟悉的人、記憶和土地，內(nèi)心也因此踏實而豐盈。”
是啊，回望過去百年，多少人被迫無奈地被打開了一個距離，不得不擁有了鄉(xiāng)愁。于是，復(fù)寫鄉(xiāng)愁的東西開始增長。于是，我們看到，琦君在文集里書寫的鄉(xiāng)愁越來越多。這種“鄉(xiāng)愁”不再是抽象渺遠的符號，而是混合著往昔的聲音、味道、記憶和人撲面而來——
《油鼻子與父親的旱煙筒》
春風和暖的天氣，父親每愛在夕陽里，帶我到亭亭的菜花麥浪中散步，父親在前面策杖閑吟，我在后面搖頭擺尾地跟著背《千家詩》……
《鄉(xiāng)思》
故鄉(xiāng)是離永嘉縣城三十里的小村莊，不是名勝，沒有古跡，只有合抱的青山，潺潺的溪水，與那一望無際的綠野平疇。我愛那一份平凡與寂靜，更懷念在那兒度過的十四年兒時生活……
琦君祖籍地澤雅廟后溪上的漫水橋與碇步 楊冰杰 攝
“這何嘗不是一種對故鄉(xiāng)思念的自我救贖？琦君僅僅寫溫州的就有43篇，是用文字把家鄉(xiāng)復(fù)原了。這其中，可能很多生活習俗在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沒有了，但她的文字里還有。”
讓白巖松頗為感觸的是，很多老人的身上都有我們生命的原鄉(xiāng)、故鄉(xiāng)。他們是流動的故鄉(xiāng)，在他們的言談舉止里，有那個時代、那群人最鮮活的記憶，哪怕你沒有經(jīng)歷過，他們就在那。可是，又有多少人留存了他們的印記？
所以，白巖松會給自己帶的每屆研究生布置一個作業(yè)——畫出自己的祖父母、外祖父母和父母走到一起的路線圖。做作業(yè)前，學生都會覺得太簡單了，可每回交作業(yè)時，他們都是哭著講述，因為不知道長輩那么艱難，那么偶然，經(jīng)歷了那么多坎坷，一個小家竟有這般遙遠和艱辛的故事。
“曾經(jīng)做過測試，如今十個年輕人里有九個能寫出爸爸媽媽的名字，但卻有九個寫不全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?shù)拿帧！卑讕r松感嘆，“擁有悠久歷史的民族連自己都無法復(fù)原， 所以，多去聽聽老人說什么，把有價值的聲音、影像留下來，把故鄉(xiāng)留下來。”
“去尋找自己的‘蘇慧廉’吧”
當你離開故鄉(xiāng)很遠、很久的時候，當你再次尋找、品嘗故鄉(xiāng)記憶與味道的時候，距離會不會反而成為一堵不可觸摸的墻？
白巖松篤定地回答：不會。每一年，他都會推薦自己的研究生必看一本書，一本溫州人沈迦寫的《尋找·蘇慧廉》。這位他非常尊敬、從未謀面的媒體人、“前同事”，在37歲時遷居到加拿大，地理與空間的阻隔讓他的故土突然清晰起來，他憑借溫州地方史上對蘇慧廉的300字記載，跨海追尋，歷時六年，還原了傳教士蘇慧廉百年前的人生軌跡，讓我們看到了那個年代下的國人境遇。
“我一直強調(diào)，看這本書要看到三個人，一是蘇慧廉，二是沈迦，他是如何從加拿大出發(fā)然后滿世界尋找，最后詳實變成這樣一本書。三是要看到你自己，你的‘蘇慧廉’是什么？這本書對我們的教育非常重要，我很感慨她就發(fā)生在溫州。”
讓白巖松感慨的溫州人還有很多。他認識三位著名的溫州人——
長江文藝出版社副社長金麗紅——“今年快70歲了，毫無任何退休的跡象”；
希望工程創(chuàng)始人徐永光——“每次見他，他都像打了雞血一樣，為慈善事業(yè)不停奔波”；
央視前副臺長陳漢元——“拍出了家喻戶曉的《話說長江》”……
“我所認識的溫州人都有一個特點，創(chuàng)新且永遠激情澎湃，而且取得成就后依然跟以前一樣‘跑’，不是‘走’。”
這段話帶出了白巖松多年前的困惑——為什么是溫州人異軍突起？“溫州人是少有富裕起來卻依然勤奮的人，他們照樣買盒飯，吃方便面，幫員工搬東西，還在外頭打拼，這是土地賦予人們的某種性格。因此故鄉(xiāng)也是人，而最本身的，是文化。”
白巖松回憶起一個故事。 一個作家不得已離開中國，到了國外一個字也寫不下去，覺得被故鄉(xiāng)拋離了。直到某一天，在一所大學看到了一整架中文書，他便一屁股坐下來，原來故鄉(xiāng)從來沒有遠離，就在這些中文字里。就像詩人北島的詩句：我唯一的行李是中文。
“真正的故鄉(xiāng)是什么？這是擺在所有中國人面前最重要的問題，對于中國人來說最應(yīng)該傳承下去的是不斷根的文化。未來的故鄉(xiāng)在哪？就在文化傳承里。這是琦君文化講堂最大的意義，希望溫州的孩子們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思考要拿怎樣的地圖回家。”
趙用攝
兩個小時的講演中，白巖松以“文化才是真正的故鄉(xiāng)”作結(jié)，為溫州留下一個命題:八九百年后留給后人的是什么？是皮革？是世界各地的溫州城？留給后人的應(yīng)該是溫州文化的記憶。他還直言，溫州經(jīng)過多年努力證明了自己掙錢的能力，接下來擺在面前的一個相當大的挑戰(zhàn)是——把錢往哪花？“對溫州來說，如何養(yǎng)成閱讀的氛圍，慢慢養(yǎng)成把健康、文化當成家風，很重要。到現(xiàn)在為止我沒有看到比讀書更有助于讓人變得更優(yōu)秀的途徑，讀書是最廉價的對生命的投入，她會讓你變得更好，每個人都變好一點，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好一點。”
來源：溫州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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